晚饭的时候被父母狠狠的批评了。
据说母亲原本为了招待艾欣怜本来想做很多好吃的，但因为我的原因，结果到头来变成一家三口对着简单的菜样单瞪眼。
母亲麻木的夹着菜，一边抹眼泪，嘴里时不时叹气，“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。”
父亲则是双手抱臂，面色铁青，一会儿看看我，一会儿看看自己的菜，但就是不下筷子。
我姑且是在吃饭的，但因为脸被父亲毫无保留的扇了一巴掌，以至于现在脸颊有点肿痛，吃的并不是很香。
从某个契机开始，母亲嘟囔了一句，然后父亲的话也多起来了。
他们开始批评我的仪态，责备我早出晚归，不知道在外面鬼混什么。
连同过去的，我都已经忘记了的，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搬了出来。
我并没有反驳。
我的心底当然有不满，而且是极度的不满。
明明我经历了这么多，为什么要被你们说成这个样子？说到底你们又知道我什么呢？
但这些我终究没有说出口……一方面我清楚，对他们而言我不过是刚结束考试回家过暑假的孩子。另一方面，如果开口了，就不得不解释更多的东西——但那些却又是无法和他们说明的东西。
而且，我确实是错了。
明明难得见到了艾欣怜，和她说上了话，但我却并没有把握住机会，把事情搞砸了。
她的意思很清楚，就是希望我不要去冒险，却被我自大的认为是在蔑视……现在想来，当初的言行又是何等的冲动。
身为预言者的她，想必一定是看到了什么，然后觉得不得不和我说才一个人鼓起勇气过来的。而我却质疑她的决心，没有好好听她说话，最终导致了那般的丑态。
对于父母的指责，我回复了句“对不起，我错了”，然后便结束了晚餐。
父亲还有什么要说的，但在看见我的表情后，却没能说下去，只是青着脸憋住了。
他从我脸上看到的，是否就是艾欣怜口中痛苦的模样呢？
我冲洗完身体，回到房间，躺在床上思考。
艾欣怜，身为预言者，她又看到了什么呢。
如果是关于我的话，想必是看见了凄惨不已的死亡吧。过于凄惨的模样，让她于心不忍，所以才会用那么笨拙的方法亲自过来告诉我不要出门……
我转头看向自己的房间，是熟悉的一如既往的布局。但在另一个已经过去的时空，它曾被少女装饰成了另外一副模样。
明明之前还是怕的要死强闯我家寻求庇护，没想到再次上门却是叫我不要掺和。
该说世事难料吗。
等等……
或许有更应该值得注意的事情。
艾欣怜是预言者，她预言到了我的死亡，所以特意跑过来叫我不要出门。
那她呢……
艾欣怜会死——她一定预言到了这点。
这是每个轮回都会发生的，最为恶毒的诅咒……这一次也是，在之前就从艾江山那得到了验证。
虽然为何刚从江山集团回来就看到了艾欣怜这一点让人困惑，但艾欣怜会预言到自己的死亡这是毋庸置疑的。
……原来如此。
她是在接受自己命运的前提下，想要拯救我吗……
不，还不止如此，她甚至预言到了魔王的灭亡——这显然是她以预言者的身份主动展开了行动才能造就的奇迹。如果再加上她预言到自己的死亡……那她根本是在牺牲自己来拯救我！
我抱住自己的头。
为什么现在才明白这一点？
单纯从时间的角度上说，现在绝不算迟，但是，却错过了关键的时机……我的想法太过肤浅，居然仅仅因为害怕自己没有参与其中而懊恼，导致的结果便是自己玷污了艾欣怜的决心。
——可是。
我坐了起来，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。
毫无疑问，如果艾欣怜打倒魔王是以死亡为代价的话，那我绝对不能坐视不管。
但是，她的决心……
她希望我不要出去，她希望我活下来。
如果我违背了这点擅自行动的话，是否又践踏了她的决心。
明明她那么努力了，也被我伤害了，结果最后我还是违背了她的期望。
那样的话，我……
而且，艾欣怜已经预言到了……魔王会被消灭。
只要魔王被消灭了，那我的痛苦也就解放了吧。
不用再担惊受怕，不用再去做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……然后平平无奇的度过自己的人生。
只要遵循艾欣怜的期望，静静的待着，便能迎来自己期待的美好未来。
只要待着，就能结束，就能解放。
只要什么都不作就好……
那样就好……
吗？
我茫然，我不知道，我无法的做出决定。
说到底艾欣怜的预言真的靠谱吗？她真的能打倒魔王吗？
她的预言真的能改变吗？会不会她已经想到了回避自己死亡并打倒魔王的方法？
对啊，她可能真的有办法啊，毕竟她没有亲口告诉我她预言到自己的死啊。
……
但是她来找我了，她预言到了我的死亡……不，她预言到我的死亡说到底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，她过来明明只是叫我不要出去。对了，是我的出现会破坏她打倒魔王的计划吗？是这样吧！
所以我不能出去，我必须等着。
对啊，艾欣怜的预言几乎是无法改变的，就算有变化，也只能是细枝末节不会有人在意的地方。她亲自和我说的只有魔王会被消灭，至于她预言到自己会死什么的只是我单方面的臆测罢了。
而且退一步，如果她真的是因为预言到我的死亡而来劝诫我的，那我的决定也根本无关紧要啊。如果预言中我会死在外面，那我总会有不得不外出的理由……所以，现在只要什么都不做就好了。
都是过于愚蠢的烦恼，只要当初好好聊过就不需要胡思乱想了。
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，说到底。
“我和她是‘今天才见面’的陌生人啊。”
意外的是，父亲刚好在这时推开了门，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，皱起了眉头。
我吓了一跳，本以为他要大发雷霆责骂我，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就进来了。
他手上拿着个水杯，另外一只手还拎着个袋子。
他把水杯递给我——那是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，而后他递给了我一些药。
“这些是消炎药，把它吃下去，你的脸肿能好快一些。”
我依言把药吃下，然后双手握着水杯。
父亲做到我的旁边，又把袋子递给我，里面是被毛巾裹着的冰袋。
“这个在脸上按一会儿。”
我接过袋子把它贴在脸上肿起的地方，感觉冰冰凉凉并不舒服，但疼痛貌似确实是缓解了一点。
然后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，过了一会儿，还是父亲先开口了。
“今天我做过了，我先道歉。”
“我这辈子没有用巴掌这么狠的打过人，没想到最先是对自己的儿子下手了……我那巴掌一点也没留力，是做过了，这里先向你道歉。”
我没有回话。
父亲看了我一眼，继续说道。
“我知道的，你一直是个乖孩子，从来都是让我省心的……然后今天发生的事，我和你妈也都商量了下，在想会不会是哪里误会了……所以我的意思是，如果你哪里有委屈，有情况，我现在在这里，你可以和我说清楚。”
我看了眼父亲，他也在认真的看着我，那满脸皱纹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苍老。
他其实是个好父亲，就是有些笨拙，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。
但是，有些事情是没法解释的。所以我依旧沉默着。
看见我没有回话，他终于叹了口气。
“这样啊，你不肯说就算了。大概是你在学校里待了一段时间，哪里变化了吧，感觉我都不认识你了……可能你长大了，有自己的想法了，爸爸妈妈也不能把你当作小孩子来看待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把头转过这里，看着我，有些事情我要认真和你说。”
我把头转向他，看他满脸的郑重——这是要讲道理时的表情。
“你们男生……你现在长大了，我应该说我们男人，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女性，最起码不能欺负她们。一方面女孩子身上各种地方或许比较娇贵，比较敏感，然后女孩子身子也要比男孩子弱，所以更容易受伤。你一个大男人，如果把女孩子弄伤了搞哭了，那名声传出去，也不好听。”
“这个只要对女孩子就都是这样的，不管第一次见面也好，熟人也罢，都不能这样。特别是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……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把人家弄哭才对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心想果然他进门的时候听到我说话了。
“还要就是，每个孩子都是自己父母的心头肉。没有哪个家长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家的孩子给人家欺负了。如果你被人欺负了，那我们做家长的心里肯定不舒服，怎么说都要替你讨回个公告……这方面我和妈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。但人家也一样啊！”
接着，他的声音都小了些，如同在说秘密一样。
“你知道那个女孩的爸爸是谁吗？”
我不明所以。老爸突然问这个干嘛？
“知道啊，江山集团董事长艾江山啊？”
“臭小子，原来你知道啊还敢那么搞？！”
他突然大嗓门喊了一句，然后又马上压低了声音，像是怕被谁发现一样。
“人家我们惹不起你知不知道啊？”
哦我知道了，他应该是怕被老妈听见。
父亲摇了摇头，他的表情也变得沉重起来。
“你爸爸我没什么本事，没有能力把你生在大富大贵的家里。不然的话，如果我有点权势，要么有点钱，那你哪怕欺负了一个女孩子，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把你说过一通就过去了……”
“但是，你也知道，咱家的情况，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，自己算是能过好日子，但真没办法去招惹那么多破事……我也知道你可能有自己的情况。但是，人家可是大老板啊，我们真的惹不起啊。”
父亲的表情很严肃，但同时也有些局促不安，他面部通红，双手不停的搓着……我可以感觉到，他是在谨慎的挑选着词汇，想要在尊重我并且不刺激到我的情况下与我沟通。
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，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自己居然平静了。
“他们想要弄我们的话，我们没有办法的……不要小看那些有钱人……所以，这样吧。不管怎么样，你和我明天去一趟江山城，我开车送你过去，我再带点礼物，你到时候可能要受点委屈……”
哈哈。”
我笑出了声。
“你个臭小子，老子和你好好说话呢？！这时候干什么笑？？”
父亲吹胡子瞪眼，但我依旧是笑着。
“你个小子没有天理了啊？”他自然是很不解，怒目圆睁。
但我还是笑，笑的泪都要流出来了。
不对，是已经流出来了。
在我烦恼那些的时候，他烦恼的是这个啊。
我烦恼世界末日，烦恼自己生来死去，他却在害怕我们家惹不起艾江山。
哈哈哈，艾江山，好你个艾江山，连我爸都怕你的威风啊。
看我始终怪笑的模样，父亲也维持不住自己威严的脸庞，像是被我感染了一般，他的嘴角也开始抽动。
“你个小子，到底在笑什么啊？什么那么好笑？”
为什么笑，我也不知道啊。
你的烦恼和我的烦恼到底谁更大？我也不知道啊。
我在笑啊，为什么笑啊？
“我不知道，我就是想笑。”
我哭笑着道。
就连父亲也笑了。
“你个傻小子。”
我摆摆手，让自己从莫名的状态停下来。随后把冰袋子丢下，一只手擦干眼泪，一只手掏出手机。
“老爸，你等我一下。”
我打开手机，找到了那个号码。中途又忍不住笑了下，鼻子冒了个泡。
随后拨通了那个号码，也总算是没再笑了。
号码被拨通，里面传来了沉稳的男声。
“怎么，现在就打过来了？你还以为你要考虑再久一些呢。”
“不是你想的那样，有别的事情要找你……艾江山。”
我念出了这个名字，看见父亲的双眼瞪的**。
“是要问什么？”
“盒子我已经给那个人了，那照你们先前说好的……”
“……这样啊，那按照说好的，我们会行动的。”
“那就好，然后还有一件事，我觉得你应该要知道……你的女儿下午来我家了。”
“……嗯，我知道了。她晚上已经回来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“没事了？你就想说这些？”
“其实还有一件事。”
“说。”
“你是不是哪里和我说谎了，艾江山？”
“……你旁边有人吗？”
“不想说算了，那我挂了。”
随后，不等回复，我一气呵成的挂断了电话，再度看向老爸。
他现在整个人都抖起来了，整个人震惊的看着我。
“见鬼，你真的在和艾江山通话？你不是在玩我吧？”
“是真的，就是艾江山，下午那个女孩的父亲。”
“你哪里来他的电话？你在和他聊的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这个说实话不太好说呢，毕竟他是大老板。虽然是他有求于我……但我和他约好了，有些事情不能到处讲。”
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，而父亲则是红光满面，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。
“好小子！出息了啊好家伙，我家前程都能和大老板聊上了！”
我这时候摆出谦虚的姿态，认真的说。
“虽然我和艾江山是认识的，但下午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，把他女儿弄哭了。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会道歉的。但只要我自己去就行了，不需要你陪我。”
“好，有主见！我相信你。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，有点自己的秘密也没什么，老爸相信你能处理好。”
“没有没有，我还有许多要向您请教的地方。”
……
之后我和老爸又聊了一会儿，总算是在比较好的氛围中结束了对话。我把他送出门口，临走前他还对我点了点头，竖起大拇指。
“深藏不露啊小家伙，不愧是我的儿子！”
“但也别骄傲，说到底把女生弄哭是我们的不对，记得好好去道歉。”
“那么再把那个冰敷一会儿，然后早点睡，脸肿的地方也好的快一点。”
在我一一答应后，他总算离开了。
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，我重新坐到床上，把冰袋敷在脸上，不住的摇头苦笑。
艾江山之前说好让我联系他，所以我自然留了他的电话……没想到这个电话就能解决父亲的烦恼，实在是太好了。
但另一方面，这个电话虽然打的随意且草率，但我也意识到了，艾江山果然有在耍我。
他很可能先前就知道艾欣怜在哪里了，可我早上问他的时候他却承认自己的女儿失踪了，当时居然还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内情……得亏我绞尽脑汁想法子委婉的回答他。
我中午过去他那，他女儿下午在我家，晚上就回去了。
他要质问我些什么还好，结果他就回一句晚上回来了。我要真信他不知道女儿去哪里了就有鬼了！
也许里面还有什么别隐情，但已经都无所谓了，被耍了就被耍了，反正我的目的都已经达成了。
至于艾欣怜说的叫我不要出门……
我心底已经有了决定。
并不是因为父亲来过，虽然我确实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爱与关怀，但那些并不能影响我的决断——倒不如说刚刚的插曲和我的烦恼本来就毫无关联。
或许也不能说一点关联也没有，起码改变了我的心境，给了我一个新的行动的理由。
一般的话，无论哪边我都有选择的可能。只是比起刚刚的纠结，现在能做出选择罢了。
如果说优柔寡断是我的缺点，那做出选择后很会找借口就应该能算我的优点吧。
我
想救艾欣怜，想向她道歉。
为此行动的话，大概会违背她的意愿，然后自己也会不得不接受悲惨的未来吧。
但是没办法啊，毕竟我可是轮回者，就算死去了也能重来。
所以，我不是不能死去。
也许未来并非我想象般凄惨。但现在，最坏的结果，大概就是不得不再次看见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吧。
但是那样也没有关系了。
打倒魔王的初心并没有改变。
只不过现在的要求变高了一点。
我要打倒魔王，我也要艾欣怜活着。
所以，即使是悲惨的结局，我也要亲眼目睹……为了之后能有所改变。
毕竟我是轮回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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